健康夜话 | 我们不后悔

小布丁 2023-11-18 19:36:20

小编暖心提醒，音乐相伴更有感觉~

我们不后悔

张静

不想活了

急诊科医生见到什么样的患者都不奇怪，但我第一次见到徐波（化名）的时候，还是被惊到了。眼前这个不到50岁的男人，骨瘦如柴，脸色惨白，1.7米多的个子，体重只有35千克。他躺在病床上，大口地喘着粗气，吸氧管插在鼻孔里。尽管氧气开到了最大，但他还是觉得憋气，拼尽全力嚷着：“医院都不能吸烟吗？这是什么医院啊，我要回家，我要吸烟！”

徐波的病情很重，胸部CT显示，他的双肺已经布满了结核病灶，双侧胸腔积液，还合并严重的细菌感染。我们只能在为他进行抗感染治疗的同时，进行抗结核治疗。但徐波不太配合，每次打点滴或抽胸腔积液的时候，他都会大喊大叫：“太疼了，我不想活了，让我死吧！”

更让医生头痛的是，徐波无法使用抗结核的药物。几乎所有的抗结核药物在他身上都出现了严重的副反应——药物过敏、肝肾损害、视力模糊、粒细胞减少、血小板减少、末梢神经炎……肺结核、肠结核、结核性脑膜炎、结核性胸膜炎、重症肺炎、低氧血症、心功能不全、电解质紊乱、严重营养不良……这些病症全部叠加在他的身上，成为一根根压垮他的“稻草”。

徐波的家境还算优渥，父母都是知识分子，但他从小就是医院的常客。到了20多岁的时候，又得了鼻咽癌。手术之后，他恢复得还不错，但没过两年，又得了糖尿病。他一直单身，也没有工作，每天吸两三包烟，生活完全没有规律，咳嗽咳痰一年多，实在难以忍受才来医院看病。

徐波的父母都80来岁了，每天，徐老先生开着车，带着老伴，从几十公里外的家驱车来医院看他。徐波的病情确实很重，我们跟老两口交代病情的时候，老太太总是不停地抹眼泪，自责地说自己带儿子看病太晚了。老先生表情凝重，不断地劝慰着老伴。两位老人家对我们医务人员总是彬彬有礼，不停地道谢。

问完了病情，两位老人跟病房里的徐波挥挥手，相互搀扶着离去。看着他们落寞的背影，我真希望能尽快将徐波的病情控制好，不要让这一对年迈的老人失望伤心。

我给徐老先生留了联系方式，跟他们说：“我会每天跟二老汇报徐波的病情，您们年纪大了，就不要天天跑医院了。”

之后的日子里，两位老人依然每天来询问徐波的病情。老太太说：“来医院，离儿子近些，心里踏实。张医生，放心吧，我们一定遵守医院的规定。”

坚持出院

经过多次尝试，我们终于找到两个副作用相对较低的药物为徐波进行抗结核治疗。然而，在治疗稍有起色的时候，徐波又开始闹着要出院，嚷嚷着医院的饭不好吃，天天打点滴受罪。以徐波当时的状况来看，他根本离不开吸氧，如果出院，不知道后续会不会出现更糟的情况。

“我家里有制氧机，张医生，我跟你直说吧，在医院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。要是这么活着，真不如死了算了！”徐波说。

徐波非常坚持，我们只好给他准备了口服的抗结核药物，详细叮嘱了回家后的注意事项。可是没过几天，徐老先生就给我打来电话，说徐波又发烧了，还喘得厉害。我一听便知情况不好，叫徐老先生马上呼叫“120”。就这样，徐波被送了回来，又成了急诊患者。

回到急诊的他依旧如故，病情稍微好一点，就嚷嚷着要出院。如此反反复复三四次，半年时间过去了，徐波的肺内病变并没有太多好转的迹象。这期间，我们请结核科的医生为他制定了抗结核治疗的方案，但用药没几天，副反应又出现了，不得不停药减药。

命悬一线

一天夜里，我在家里接到值班医生的电话:“主任，徐波又来了，肺性脑病，人已经昏迷过去了，建议赶紧去ICU气管插管上呼吸机，但家属还在犹豫。”

我匆匆换好衣服，打算去科里看看，就在这时，徐老先生打来了电话：“张主任，小波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了，去ICU治疗，听说全身要插好几根管子，我不想让他再受罪了，不抢救了，您说我这个决定对吗？”

从他的语气里，我感受到这位老人此刻的无助。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。即使上了呼吸机，徐波也未必能救过来，即使这次侥幸获救，未来情况如何也很难说。要康复确实太难了，老两口很可能最后人财两空。可就这么放弃一个不到50岁的生命，我还是有些不甘心。想起老两口相互搀扶的背影，我不禁鼻子一酸，说：“老先生，如果现在不马上气管插管上呼吸机，徐波今天就熬不过去了，您日后想起今天的决定，会不会后悔？”

电话那头，徐老先生沉默了几秒钟，说：“我明白了，我现在就签字同意上呼吸机，马上去ICU抢救。谢谢您，非常感谢！”

“我过去陪陪您吧。”我有些不放心，怕老先生身体吃不消。

“您明天还要上班，不麻烦了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，您休息吧，打扰了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颤抖着，带着哭腔。即使在这样艰难的时刻，这位老先生依然在为我着想。

时时牵挂

徐波在ICU里住了4个多月，每天我都会在医院的系统里查看他的情况。清醒了，气管切开了，体温正常了，消化道出血了，又发热了，胸片显示肺里的病变吸收了一些，撤机了……在漫长的4个月里，徐老先生经常和我联系，说一说徐波的近况，每次说到最后，他都会不住地道谢。

徐波从ICU出院的那天，全家人来急诊致谢。这天，我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。结核科有了一种新的抗结核药物，经过临床观察，效果不错，副反应很小，可以为徐波制定新的治疗方案。

奇迹出现了，徐波的病情有了很大的改观。渐渐地，他每天吸氧的时间越来越短，饮食和体重也有所增加。

去年年底，我突然想起，徐波已经有几个月没来医院复查了，便给徐老先生打电话问问情况。听说徐波已经好了很多，我比什么都高兴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，我还是提醒老先生让徐波到医院复查。

一份惊喜

徐波来复查那天，依然坐着轮椅。他见到我，赶紧从轮椅上站起来向我走来。太惊喜了，两年来，我第一次看见他站在我的面前！

我问徐波：“好些了吗？”

“好多了。”他答道。